国庆假期还没到,有人就接到了6张“红色罚款单”——同学好友的结婚喜帖,份子钱要准备4000多元,一个月不吃不喝工资都不够。
说中国是人情社会、熟人社会,这份子钱是一个很好的注脚。所谓份子钱,就是在一个熟人圈中,大家集资向某人送贺礼。在我老家的方言中,直接将送份子钱称为“送人情”,显得更为形象真切。
有人考证,份子钱是朱元璋发明的。他建立了“乡饮酒礼”制度,每年春秋,各地乡村要以每一百户人家为单位,聚在一起,由乡里德高望重的老人率众乡民宣读誓词:“凡我同里之人,各遵守礼法,毋得恃力凌弱,违者先共治之,然后经官;或贫无所赡,周给其家,三年不立,不使与会。其婚姻丧葬有乏,随力相助。如不从众,及犯奸盗诈伪一切非为之人,不许入会。”
这个考证是否穿凿附会尚不得知,但“份子”一词确实从明代中叶便开始出现。汤显祖《牡丹亭》第三十三出《秘议》中,“便是杜老爷去后,谎了一府州县士民人等许多份子,起了个生祠”,便是一例。至明末清初之际,份子更加流行,吴敬梓小说《儒林外史》里,通篇可见“凑份子”“派份子”“出份子”的说法。
从中也不难看出,彼时的“份子”,与儒教泛家族主义以及群体取向的社会组织体系有内在联系,更多体现为一种互助精神。记得在我的老家,过去谁家砌房子,大家去帮忙,主家不用给工钱,而是记载“人情工”一次。等到帮工者砌房子,主人要去帮忙,将“人情工”还上。在这里,“人情工”也就是某种意义上的一种朴素的份子钱。
但到了今天,这种份子钱已慢慢异化了,变成了一种令人不堪重负的人情债,比如本文开头中,有人一口气收到了6份结婚喜帖,将国庆假期排得满满当当。原本礼尚往来的份子钱,成了一种彼此的利益攻防,一种盈亏收益计算,唯独不见了那种有温度的“人情”。
节节攀升的份子钱,也催生了一些奇葩现象。某姑娘被一位八九年没有联系过的高中同学邀请出席婚礼,因为没空她就委婉拒绝。没想到对方在婚礼后却发来信息:“礼金用汇的方式OK吗?”两男子是大学同学,4年前,一男子结婚,出于情谊该男子参加了婚礼,因为实在没钱,就只能给红包里塞了一张欠条。4年后,该男子结婚,同样邀请了这位同学,打开礼金红包的时候,原来是当年他写的那张欠条又回来了——这不是段子,而是来自媒体报道的新闻,是这个时代的一种荒诞浮世绘。
写到这里,我不由得要感谢深圳,这个开放包容的城市,似乎并不流行带有强制意味的份子钱,很多年轻人结婚,就是到外面旅行一番,然后给办公室的同事派发喜糖,让大家分享自己的喜悦。可以说,深圳是一个不为份子钱所累的城市,某种角度上,这也是它的魅力所在。
由此想到了逃离北上广深这个曾引起热烈讨论的巨大的伪命题,很多人之所以在逃离后又返回,就是因为相对来说,这些城市有更佳的人文环境、更公平的竞争机会。那种绞杀“人情”、塞满了攀比与算计的份子钱只是一种表征,它和许多现代陋习一起,交织成了一些地方日渐衰败的文化原因,当然反过来,也是观察深圳等活力城市人口净流入的一个小小的指标。